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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.怎么一个两个的,嘴都这么臭啊

  冬至之后,学校里忽然流传起关于蒋绎的流言。

  流言的主人公当然是蒋绎,内容么,是说他是个同性恋。等到留言传到阮月安这时,已经颇有些愈演愈烈的意思。甚至说到他初中就被一个中年男人包养,现在住的地方就是那男人给买的。后来他们分手,蒋绎还哭了好一阵子,描述得有声有色。

  阮月安听到后的第一反应就是,靠,这他妈也太不会编了吧?

  蒋绎?被包养?被一个中年男人包养?被抛弃之后哭了?哭得巨伤心?

  相声班子里都没这么好笑的段子。

  她一点都不信,也没当回事。但后来又流传到蒋绎跟裴邵的故事时,她坐不住了。竖着耳朵听了几个版本。

  有说蒋绎其实没跟中年男人在一起,其实是跟裴邵在一起的,他们从初中就开始好,好到现在。这版本禁不起细敲,阮月安听了就嗤笑,反驳了几句,围在一起的人看她过来就不说了。

  还有说蒋绎跟裴邵在一起,但是裴邵后来移情别恋,跟阮月安在一起了。蒋绎很伤心,但是又不想跟他彻底分开,就跟他说做兄弟。每天看着裴邵跟阮月安在一起,心痛得要命,上个月月考写的那篇作文,就隐晦地提起这段感情。字字泣血。

  这个版本还像那么回事,阮月安听得津津有味,转头就去找蒋绎要他的月考卷子看。拿着研究了一整节课,除了这人作文竟然能满分文笔还不错之外,什么也没看出来。

  这事在她脑子里转了好几天,终于在一个周末忍不住了。

  那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雪,她穿好羽绒服,戴着帽子手套,背着要写的作业打车去蒋绎家。一开门,穿着厚睡衣的裴邵接过她的书包让她进门,叁个人围坐在客厅里写作业。

  蒋绎跟他们不一个班,有两科作业不一样,剩下的都差不多。

  阮月安脱掉羽绒服挂起来,坐下去接过裴邵递过来的毯子盖好腿,伸着脖子瞟了一眼蒋绎摊在桌上的数学卷子。蒋绎装没看着,裴邵一抬手就把他的卷子给拿了过去。

  “你干嘛?”阮月安摔笔,笔盖弹开,落在蒋绎面前的英语卷子上。他默不作声地挪开笔盖,接着看阅读题。

  “自己写,别总想着抄。”

  他这话一说出来,阮月安就冷笑,“不让我抄,那你也别抄!”。她抢走裴邵手里的卷子,迭好递给蒋绎。

  蒋绎接过卷子收好压在文具盒底下,推了推眼镜,接着写题。

  裴邵坐在她身边,跟她闹了一会,起身去冰箱里拿喝的。

  他一走,阮月安就低着头写卷子,写了两道题,停下笔。听着旁边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,忍不住扭头看他。

  蒋绎低着头,单手扶在额上,握着笔在一堆单词里挑重点。

  他们俩都穿的厚睡衣,估计昨晚裴邵又是在他这睡的,看他那黑眼圈,应该又是打了一晚上游戏。

  阮月安看着他,想问,但莫名有点不太好意思问。

  蒋绎察觉到她的视线,扶着额抬眼看她。

  阮月安挪开视线,装作在看他身后的沙发和沙发后不远处的绿植。

  “中午吃什么?”裴邵拿着叁罐可乐过来,搁在桌子上。

  阮月安立刻捞过一瓶,拉开拉环,“想吃麻辣烫!”

  裴邵转头看蒋绎,蒋绎放下笔,“我都可以。”

  “那我订外卖。”裴邵坐在阮月安身后的沙发上,拿起手机打电话。

  “我要多加两根油条!加麻加辣!”阮月安向后靠在他腿上,仰着脸跟他说。

  裴邵摸摸她的脸,点点头。

  “我不要麻不要辣。”蒋绎站起身,像是要上楼。

  看着他走上楼,阮月安才跟裴邵笑,“麻辣烫不要麻不要辣,他只吃个烫吗?”

  裴邵笑了笑,没接她的话。

  午饭吃完,叁人收拾了外卖盒子,继续在客厅写作业。

  裴邵昨晚打游戏打到凌晨,就没睡多久。昨天阮月安就说要来,他起了个大早,在楼下等她。这会吃完饭就开始犯困了。

  开始时还能忍着,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低头看题。后面就忍不住了,头一点一点地低下去,就快趴桌子上了。

  阮月安抽走他手里的笔,让他躺沙发上睡。

  他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,阮月安把腿上的毯子盖在他身上,转回来低头写题。

  写了一会,客厅里的挂钟响了两声。阮月安忽然抬头叫蒋绎。

  “蒋绎。”

  蒋绎抬起头,看着她。

  “你是同性恋吗?”

  蒋绎挑起眉,没说话。

  阮月安继续问,“你是喜欢裴邵吗?”

  “不是。”

  “哦。”阮月安看着他,“那你是同性恋吗?”

  蒋绎的脸上这才有点烦恼的意思,他摘下眼镜搁在桌上,捏着鼻梁,叹了口气,“都不是。”

  “你听谁说的?”

  “学校里的人。”阮月安看他没有要生气的意思,试探着问,“你不知道吗?”

  蒋绎放下手,双手搁在桌子上捏着笔杆,眯着眼看她,“不知道。”

  阮月安把学校里的传言都告诉他了,包括流传较广的几个版本。她以为蒋绎听了会很生气,但他并没有。听她说完,他只是点点头说声知道了,就没了。

  “你不生气吗?”她问。

  蒋绎戴上眼镜,拿起笔,看着她,“有一点。”

  不过更生气的应该是裴邵吧,怪不得这几天裴邵总跟东子在一起,背着他聊什么事。

  阮月安哦了一声,也不说话了。

  可能是蒋绎平时看起来太清冷了。学校有不少人追他给他写过信表过白,他都没回应。他平时除了跟裴邵在一起,就是一个人。话又少,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,谁都不在乎,也不在乎任何事。一下子流传出这样一个刺激劲爆的消息,让很多人都觉得意外。

  “你也别太在意…”犹豫再叁,阮月安还是开口安慰道,“虽说清者自清吧,但是我觉得还是要找一下这个流言的源头,看看是谁散播的。”

  她看着蒋绎,皱着眉毛举起拳头,“揍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。”

  蒋绎抿着唇,没忍住笑了出来。

  他的笑声很轻,阮月安认识他到现在,还是头一回看他这么笑。不禁有点窘迫,立刻放下手,结结巴巴地问了句你笑什么,就不看他了,低着头握起笔盯着卷子看。

  “没什么。”蒋绎止住笑,“是该揍他一顿,让他长长记性。”

  可真到了逮住人要揍的时候,阮月安又反悔了。

  就在周一的下午,裴邵在教学楼前把那人给逮住了。

  那天下午阮月安他们班去上体育课,正好跟蒋绎他们班一起。体育老师带着他们跑了两圈热热身,之后就让他们自由活动了,可以回班也可以去球场打球。

  裴邵本打算跟蒋绎东子他们去打球,要回班里拿篮球。阮月安月经刚来,身体不舒服,要回班里休息。几个人就一起往教学楼走。

  还没走到教学楼门口,就看见有两个人从里面出来了,迎面朝他们走过来。

  裴邵脸色一变,把阮月安往身后拉了一下,自己走过去,问了他两句话。

  问的什么阮月安没听清,再下一瞬裴邵就把其中一个人给按到在地上了,“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?”

  阮月安愣了愣,才反应过来,这人就是造谣蒋绎是同性恋的人。

  刚巧,学校主任在楼上开窗户吸烟。学校之前有过规定过不让老师在校区内吸烟,但就是规定,也没人管,他经常在办公室里开着窗户吸烟,吸完了再关上窗户。

  这一开窗户,再那么一低头,就看见底下有人在打架。

  他张嘴吼了一声,才看清下头的人,指着裴邵威胁,“果然是你裴邵,你今天要是敢动手,明天你就别想再进学校!”

  裴邵抬头看了一眼秃头主任,还没说什么,就听被他按着的人张口,“你知道我哥是谁吗?你敢打我?”

  “你哥?”裴邵按着他的脖子,用手背拍拍他的脸,“你爹来了我也不怕!”

  说着就要抬手打人。

  阮月安赶忙冲过去拉着裴邵不让他打人,纵使她拉着,还是抵不过裴邵的力气,眼看着他在那人脸上狠狠砸了两拳。

  拳拳到肉,那种声音阮月安还是第一次听到,听得心惊胆战。裴邵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凶狠,眼神中像是带着恶光似的,让人看着害怕。有那么一瞬间,她都害怕裴邵控制不住自己把那人给打死。

  她紧紧拉着裴邵,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接着打了,急得满头大汗,扭头喊蒋绎东子,“你们倒是过来帮帮我啊!别让他打了!”

  蒋绎从小就没少看他打架,也跟他一起打过架。不过没东子多,东子总跟他一起打架。他不喜欢听脏话也不喜欢骂脏话,打架吧,总少不了脏话,他就不太爱去。

  听到阮月安这么喊,两人还吓了一跳,以为裴邵手重了。凑过去一看,也没什么事。

  东子抬手挡着跟那人一起的同学,不让他靠近。

  蒋绎正对着阮月安的视线,点点头,走了过来。

  被裴邵按在身下的人当然知道裴邵和蒋绎,他初中跟他们就是一个学校的。不光知道他们,他还知道蒋绎父母双亡。惹不起裴邵,他还惹不起蒋绎么?

  “操!”他盯着蒋绎,“我说错了?你他妈不就是被老男人操屁股的烂货?”

  阮月安心里一惊,扭头看蒋绎。

  蒋绎与她对视,没什么表情。

  “裴邵!你还不松手?”楼上的主任又喊了一声,看那样子是要掐烟下来了。

  裴邵听都没听见主任说话,扬手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,额角的青筋凸起,咬着牙问他,“你他妈再一说一遍试试?”

  又是一巴掌扇上去,“你是不是真的想死?”

  眼看着阮月安都拉不住他了。她看着裴邵的表情,真的害怕了,带着哭腔求他,“裴邵裴邵!你别打了!”

  蒋绎走过来帮着她拉裴邵,重复了一句,“你别打了。”

  他摘掉眼镜,迭好眼镜腿递给阮月安。

  “你给我眼镜干嘛?”阮月安握着他的眼镜,眼看着就要拉不住裴邵,急得都快跺脚了,“快帮我把他拉走……”

  话音还没落,蒋绎已经拎起那人的衣领,握拳砸了下去。

  “怎么一个两个的,嘴都这么臭啊。”

  阮月安和裴邵,还有站在一边的东子,连带着在楼上刚掐灭香烟,还没下来的主任,都傻了。谁都没想到蒋绎会动手。主任是觉得他这好学生,怎么可能?也不可能会打人的。裴邵和东子已经太久没看到蒋绎动手了。

  几个人愣神的功夫,那人已经被蒋绎揍得哀嚎了。一边哀嚎一边胡乱伸手反抗,蒋绎只顾着揍他,压根就不防备他的手,脸颊被他的指甲划过,渗出两道血痕。

  阮月安看着蒋绎又抬起手臂,冲过去抱住他的手臂,闭着眼喊裴邵,“裴邵!你快过来拉着他啊!别让他打人了!主任马上下来了!”

  裴邵看着蒋绎被阮月安推开,勾起嘴角,撸起袖子接着揍。

  才拉走一个,又扑上去一个。阮月安话都说不出来了,指着裴啥你你你了半天。

  蒋绎拍拍她的手,“让开。”

  阮月安抬眼看他,他的眼珠很黑,里面盛着很浓的冷意,左边脸颊渗出两道血痕,就在眼下,看上去有点吓人。

  她愣了愣,蒋绎越过她跟裴邵一起按着那人揍。

  主任冲下来,喝令东子跟另一个同学把他们拉开,全都带到了主任办公室。

  阮月安跟着一起上楼,想进办公室,主任开始不让她进。站在办公室里的裴邵也不想让她进来,一直在冲她摆手,让她赶紧回班里。

  她瞪了一眼裴邵,求主任,说她算个见证人,她能作证。主任这才放她进去。

  阮月安站到蒋绎身边,把握在手里的眼镜还给他。

  蒋绎接过眼镜戴上,没说话。

  他的表情不是很好,或者可以说是很差。

  主任先挨个骂了一会,骂到蒋绎,他顿了顿,冷哼一声不骂了,转头让他们交代事情经过。

  阮月安在那站了一会,小腹的下坠感连着痛经一起,让她回了神。

  听到挨打造谣那人故意忽略自己造谣的前提,着重交代了主任看到的事情之后,阮月安气得头晕。张口对主任说他撒谎,正要把事情前后经过全都告诉主任时,站在她身边的蒋绎轻轻拉了她一下。

  她扭头看蒋绎,蒋绎脸上的血已经凝固了,他动作很轻地摇了摇头。

  他们都不肯说,也不让阮月安说。主任不知道前因后果,只看见裴邵和蒋绎在教学楼前打人。安慰了被打的人之后问用不用去医院,得到不用去的答复后就让他走了。

  转头对着裴邵蒋绎,让他们现在就打电话把家长叫来。

  裴邵在电话里挨了一顿骂,打完电话,在蒋绎开口之前转头对主任说,“我爸妈就是他爸妈。”

  主任一头雾水,这时候两个班的班主任都下课进来了。四个人被赶到走廊,站在门口等里头的人传唤。

  阮月安急死了,问为什么不让她说。

  裴邵拍拍的胳膊,让她先回去,等会回家跟她说。

  “我不回去!等会你爸妈来了我要说!你不许拦我!我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你们被冤枉啊!”

  裴邵见劝不动她,也就没说什么了。可没一会就见她脸色发白,背靠着墙,像是要站不住了。赶忙过去扶着她,问她,“你怎么了?刚才打着你了吗?”

  “没,我痛经。”她扶着裴邵的手臂站直身体,忍了忍,忍不住了,“我回去吃片止痛药就回来。”

  班主任开门叫他们进去,裴邵回头看了她好几眼,“别回来了!”

  阮月安怎么可能会乖乖听他的话,她吃了止痛药就回来了,站在办公室门口等。

  没一会办公室的门就开了,裴邵跟着班主任出来,两人看见阮月安都是一愣。班主任让她回去上课,她点点头往回走,算着时间,就又跑了回去。

  这次没在办公室门口了,在楼下,等着他们一起下来就凑了上去。

  裴邵爸爸正在骂他,“你妈妈嫌丢人,非得让我来。我就不嫌丢人吗?”。蒋绎跟在裴邵身边,没说话。

  阮月安张口叫了声叔叔,还没开口说事,就被裴邵拉了过去,站在门口跟他爸爸告别,“爸爸再见。”

  蒋绎也说了声,“叔叔再见。”

  阮月安要憋死了!等到裴邵爸爸走了之后,狠狠在他背上锤了两拳,“啊啊啊啊!你烦死了!”

  裴邵痛呼一声躲到蒋绎身后,阮月安绕着蒋绎握拳追着他打。

  放学后的路上,裴邵才把事情跟阮月安说了。

  蒋绎初中的时候找过一个补课老师,中年男人,教数学的,看着很儒雅,每天晚上过来给他补课。有时候裴邵会过来跟他一起补课,不过他那时候看见数学题就头疼,那个补课老师又特别爱让他们做题,裴邵来了几次就不来了。

  那个男人可能后来察觉到这家没有大人在,又看蒋绎乖乖的,就开始对他动手动脚。

  蒋绎开始没察觉到有什么,就是觉得这个人有点怪。后面他低头要吻他的时候,他扇了那人一巴掌,就往外跑。刚巧裴邵刚从外面打完球回来,抱着篮球看他慌不择路地跑出来,问了两句。一抬眼就看那男人走出来了,一脸若无其事地叫蒋绎回来,说是有道题他做错了。

  裴邵当然相信蒋绎,抬手就把篮球丢在他脸上,冲过去打他。裴邵那时候身高就比同龄人高出不少,但还是比男那人矮上一些,好在年轻冲劲儿大,很快就把他按倒在地上,拳头一拳一拳砸在他脸上。

  蒋绎四下看了看,掰了一截树枝,照着他的手插了下去。

  “真插下去了?”阮月安扭头看蒋绎。

  蒋绎摇摇头。

  那截树枝插在那男人手指间的缝隙中,裴邵指着隔壁自己家,问那男人,“你知道我爸是谁吗?我姓裴,他是我兄弟。”,他拿过蒋绎手中的树枝,“以后再让我见到你,这截树枝就直接插你几把上,懂吗?”

  这事他们没跟任何人说。之后蒋绎再补课,裴邵就让他跟补课老师到自己家上课了。

  “那那个谁是怎么知道的啊?”阮月安皱着眉听完,忍不住问。

  裴邵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,“谁知道呢?是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说的吧。”

  阮月安看了一眼蒋绎,他又恢复了平常的那种姿态,仿佛下午那个按着人挥拳的人不是他似的。

  察觉到她的视线,蒋绎扭头看她。

  阮月安转开视线,看着裴邵,“主任罚你们了吗?”

  “记过,一万字检讨,打扫他办公室叁个月。”

  蒋绎点点头,“一样。”

  这时候夕阳才落,天边仅剩的余晖和路边亮起的路灯照在他们身上。阮月安看着他们俩,一个愁眉苦脸,一个风淡云轻中带着些许疲惫,看得她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
  “加油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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