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第二十四章_人美为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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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第二十四章

  卫姌万万没有想到在驿舍安睡居然遇上贼匪,她心跳如雷,挣扎不休。

  桓歆料到这贱婢没那么容易就范,进来之前早有准备,动作粗暴地用帕子塞进卫姌口中,再拿出一根粗布带直接捆住她的双手,将人挟起。这一动却觉得异样,掌下的人身量纤细。桓歆记得以前调笑时他也曾摸过令元小手细腰和胸前丰|腴,眼下似乎与记忆有所不同。

  门外传来两长一短敲门声,那是仆从提醒。

  桓歆来不及细想,将人挟在腋下离开屋子。

  驿舍嘈杂纷乱,一楼后堂的人被拍门吵醒,此刻正与两个侍卫争论。一盏茶前,忽然有侍卫冲进驿舍,说主家丢失了玉石珠宝,先将楼下商旅全叫醒盘查。众人自是不肯,论理有贼匪也该交由官府来管,侍卫态度嚣张,与众人在一楼乱哄哄吵成一团,眼见场面难以收拾,这才亮出桓氏身份。

  卫钊留下的四个侍卫轮守,此时有两个正守着,一楼吵闹时两人前去查看情况,却被商旅拦住难以脱身。

  桓歆带着卫姌趁乱离开,无人察觉。他来到驿舍外,动作粗野将人往马车内一扔,丝毫没有怜惜之情,桓歆跳上马背,喝令出发。仆从挥动马鞭,车马辚辚,飞快离开驿舍。

  卫姌头昏眼花被带了出来,又被扔进马车内,幸而车内有厚厚一层褥垫,只是如此猛烈摔倒,身子骨也像散了架似的,她眼前发黑一瞬,随后立刻感觉到车马颠簸。

  卫姌心下打颤,不知自己落入谁手中。冷风从厢门缝隙中钻进来,冷得她直哆嗦。

  冷静,卫姌紧咬牙根,越是性命攸关越是要冷静。

  从车厢颠簸她感觉这应是一辆马车。

  豫章城中,怎会有贼匪用马车劫人。卫姌心念电转,江州是上州,豫章更是重镇,于荆州和建康都是扼喉之地,历来朝廷与众门阀都将江州看地极重,从未听说此地还有匪贼,更别提直接进驿舍掳人。

  卫姌想到这里,只觉得此事处处透着古怪。

  车马剧烈颠簸,外面还有马蹄碌碌声,似乎并不只有一匹,卫姌听了片刻,身体冷地瑟瑟发抖,只好先缩成一团,紧贴在铺垫上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卫姌手脚冻得麻木僵直,马车倏地停了下来。

  厢门打开,仆从打着灯笼,桓歆手持马鞭,探进车来,他冷笑着,伸手抓着卫姌衣襟,将人往外一扯,想着将她扔到地上先来一鞭。

  “教你知道本郎君的厉……”桓歆在灯笼光影下看到卫姌的脸,目光彻底怔住。

  打着灯笼的仆役觉得奇怪,抬头一探,大惊失色,“怎么不是令元?”

  这一声似把桓歆的魂都叫醒过来。

  卫姌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冻住了,难受的紧。被人拉扯出来,她抬头看到一张煞白煞白的脸,白的瘆人,偏这人眼睛里充斥血丝,直瞪着她,目光奇异至极,卫姌刚才晕眩一阵,对着这张脸险些错以为进了阴曹地府。厢门大开,夜风再无阻挡,刮在身上刺骨的冷。她抖如筛糠,分辨出眼前的是人。

  “唔唔……”卫姌挣扎。

  桓歆心如雷亟,说不出的滋味。眼前女郎冰肌玉颜,乌发委地,眼角泛着微红,水光滟滟,清丽难以用笔墨描绘。他平生所见女郎妇人,都不及眼前这个小女郎貌美。

  桓歆口干舌燥,血脉贲张,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,只有眼前的人。他忽然看到卫姌颤抖不休,立刻松开手,扯去她嘴里的帕子。

  卫姌惊惧望着他手里的马鞭,强撑着镇定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

  桓歆立刻扔开马鞭,解开外氅,罩在卫姌身上,将她从头至脚包裹起来,然后将人抱起,大步朝院内走去,进了屋,才将人放下。

  这屋子早备上火盆,桓歆立刻叫仆妇进来烧火,一面歪着头去看卫姌,越看越觉得美,这时哪里还想得起令元。

  卫姌刚才已经看到外面院子,此时再看屋里奢华陈设,立刻就知这是士族邸宅,只不知是哪一姓哪一家。

  房间渐暖,她也缓过一口气,冷冷看向桓歆。刚才慌乱之中对上他那张假白的脸还以为是厉鬼,现在才看清,这男子二十三四的年纪,穿着一身黑底红绣的衣袍,脸颊削瘦,双目狭长,有几份狂放之态。偏偏脸上涂着厚重的粉,多少有些不伦不类。卫姌知道,士族子弟追求丰仪俊美,不知何时开始流行脸上敷粉,把脸涂地雪白,如此追求唇红齿白的效果。

  若天生清俊倒也算了,有些人明明生地英武,却也跟着效仿,那就十分可怕刺目。

  卫姌前世在谢家也见过这般士族子弟,因此第一眼吃惊后就没有再露出其他异样的神情。

  “你是卫家仇敌?”卫姌道。

  桓歆见她冻得可怜,伸手摸她的脸蛋,放柔了声音道:“你又是何人?卫钊的妾室?婢女?”

  卫姌心跳漏了一拍,刚才从熟睡中被抓了来,头发披散,对方认她为女郎很是正常。她却不能自乱阵脚,听他口口声声直呼卫钊名字,却不叫表字,肯定与二哥相识,关系似敌非友。

  她躲开桓歆的大手,怒道:“瞎了你的眼,我是卫家郎君。”

  桓歆愣住,他正一腔柔情怜意,闻言犹如晴天霹雳,“胡说,怎会是郎君。”说着视线下移,瞟在卫姌身上。

  卫姌今年只十三岁,身体并非十分强健,前世也是到了十五胸前才微微起伏开始有动静,如今正是一片平坦,真正个雌雄莫辨。

  她也不躲让桓歆视线,故作坦然,原就一身单衣,罩着外氅被她拉了一些下来,露出毫无起伏的前面,“你与我二哥有何龃龉,竟趁夜将我掳来,莫非是奈何我二哥不得,拿我一个小儿借机泄愤?”

  桓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,上下打量,突然身体一动,扑过来抓住卫姌肩膀,“我不信,怎会是郎君,让我摸摸。”

  卫姌大吃一惊,没想到他如此癫狂,往下一缩,从外氅里挣脱出来,眼见桓歆要来捉她。

  她着急对着门外大喊,“你们还不拦着他,欺我安邑卫氏无人?”

  仆从们看地发愣,先是郎君调戏美人,美人眨眼变成小郎君,郎君此时乍然色变,扑上去,大有扒开小郎君衣服瞧仔细的架势。

  安邑卫氏虽然衰微,但素有名望,且如今卫钊被家主桓温看重,这事外人不知道,桓家上下却都很清楚。

  郎君掳错人已经是错,眼下真要把卫小郎君剥个精光,这仇就结大了,郎君或许无事,随他出来的仆从却要受重罚。桓温治家甚严,仆从飞快在心中权衡过利弊,然后冲了进来,两人拉住桓歆,劝道:“郎君不可。”

  “滚开。”桓歆双目赤红。

  卫姌刚才拼死挣扎,外氅已经被扯开,她衣襟也被拉地大开。桓歆像条疯狗似的抓住她不放,刚才差点将她压在身下,此时被两个仆从拉住,他的一只手仍死死抓着卫姌脚踝。

  卫姌大恨,被拖着翻倒在塌上,她狠狠两脚对着他手腕踹去。

  桓歆却不觉得疼,他本就是个好色之徒,酒劲上涌,不但脑子里糊成一团,全身都变得滚烫。尤其看卫姌愤怒的模样,挣扎扭动间,偶尔露出腰肢上雪白的肌肤,他眼泛绿光,身体都兴奋起来。

  卫姌见他状若疯狂,心里一阵害怕,但这种时刻绝不能退缩胆怯,若是今夜暴露身份,她实在难以想象后果会如何。

  于挣扎间看到矮几上有一个单柄陶壶,卫姌翻身去够,抓住后,咬牙对长塌一掼,砰地一声巨响,陶壶碎裂。卫姌抓着弯曲单柄,碎裂的边缘锋利如刀。她对着桓歆的手刺去。

  仆从惊骇叫道:“不可。”

  桓歆手背吃痛,不由松开了手。卫姌手中的单柄窄小,只有断口处锋利,刺入皮肉并不深,且刚才两人扭动之下有所偏移,在桓歆手背上留下寸长的伤口,一时血流如注。

  仆从刚才已经惊叫喊来侍卫。

  其中一个仆从本要呵斥“竖子安敢”,但看着卫姌模样又觉不忍,道:“你可知我家郎君何人,桓氏三郎。”

  桓歆回身一脚踹开仆从,捂着流血的手,直视卫姌。

  卫姌目光警惕,脱离了他的钳制,往后缩着身体,手里仍抓着那小小陶罐单柄不放。

  仆从见桓歆手上血流不停,都暗自替卫姌惋惜,心道郎君受伤暴怒之下,这小郎君只怕要受苦。哪知桓歆放柔了声音道:“不要怕,我没事,你先将手里的放下,仔细伤了你的手……”

  仆从目瞪口呆,难以言语。

  桓歆屏退侍卫,来到塌边,轻轻坐在边缘。手背上的血还在不断滴落,他却恍然不觉。

  “你真是卫家郎君?”他吃痛之后倒酒醒了些,但看着卫姌仍是心痒。若是平日受伤,以他秉性必要狠狠报复回来,譬如抽个几十马鞭。但不知怎的,对上卫姌他是一丝火气都无,还担心她手里没个轻重,反割伤自己。

  仆从在一旁道:“郎君,先包扎伤口。”

  另一个道:“这真是卫家小郎君,我打听过,卫钊此行带着婶娘和同族兄弟。”

  卫姌冷着脸不说话。

  桓歆失望溢于言表,坐着只是不动。

  片刻过后,侍卫拿着伤药进来,给桓歆先粗粗料理伤口。仆从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一套冬衣,正合卫姌,另有仆妇进来收拾屋子。

  卫姌心头惴惴,不让任何人近身,在一旁厢房自行换了衣服,仆妇给她梳起头发,回到堂屋时,众人见到她,暗自惊叹世上竟有这般美少年。

  桓歆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。

  卫姌远远避着他,道:“你们必是抓错人了,我方听你提到令元,你是为她而来?现在送我回去,我让二哥把令元送你。”

  桓歆恍若未闻,目光始终胶着在她身上。

  卫姌厌恶不已,道:“你到底听见没有?”

  桓歆眼珠一动,道:“你可有姐妹?”

  他一开口卫姌已经知道他的打算,冷笑一声道:“当然有。”

  桓歆立刻追问,“芳龄几许,与你样貌可相似?”

  “我是双生子,胞妹与我长相一样。”

  桓歆的心都热乎起来,方才他就在想,若是有女子如卫家郎君这般,哪怕只有六七分相似,他也愿意娶回家。现在听说有个长相一样的女郎,恨不得当下就去求亲。

  没等他开口,就听见卫姌冷冰冰道:“可惜她三个月前溺水不见,你若是有心,可跳入江夏河中去寻。”

  桓歆刚欢喜又立刻成空,知道受了戏耍,一张脸憋红,但看着卫姌冷若冰霜的小脸,怒气瞬间又消散无踪。

  他站起身,道:“你且好好休息。”

  卫姌哪里能休息,当即道:“我要回去。”

  桓歆转身离去,让仆妇带着卫姌去休息睡觉。

  卫姌无论说什么,仆妇都是陪着笑脸,送她去厢房休息。

  那边桓歆怅然若失,竟有些发怔。

  仆从觉得郎君今日太过反常,但该劝得劝,“郎君,既抓错了人,又不是女郎,该送卫小郎君回去才是。”

  桓歆躁郁,“急什么,夜深了,先睡一觉再说。”

  卫姌在厢房中,仆妇和侍卫守在门外,让她无法可想。

  她心中焦躁,在屋内来回踱了几圈后,才渐渐冷静下来。刚才听到桓氏三郎的名号,她立刻就想起此人是谁——桓歆。

  一段前世记忆也随之浮现出来。

  那时她嫁入谢家有六年了,桓氏掌握兵权,权势过盛,已隐隐有了反意,谢安入朝之后迅速崛起,联合太原王氏共抗桓氏,朝廷得以维持微妙平衡。谢宣身在建康,她留在会稽,时常外出参与士族女眷聚会。有一日她踏春归来,路上遇见个婢女匆匆走来,塞了张帛纸在她手中。

  卫姌展开一看,是桓氏三郎的传书,约她在郊外相见。孟浪的士族子弟卫姌见过不少,当时不以为意,撕碎帛纸抛之脑后,但随后总是时不时收到他的传书。言词也越发露骨,挑逗于她,直言谢宣不在,他愿代谢宣效劳一二。

  他能代谢宣效劳什么,无耻之尤。卫姌气得牙痒,但桓氏三郎的恶名她也有所耳闻,此人残暴不仁,手段极狠,听闻他性好渔色,又翻脸无情,在桓氏专负责暗事。士族也对其不齿,但又惊惧其手段。

  卫姌想到这里长叹一声,上辈子卫家出事,她深居简出一阵,经过一年多时间,桓歆终于不再单方面私下传书来。她从未见过桓歆此人,倒是对他的笔迹有些熟悉。没想到今夜阴差阳错落到他手中。

  幸好卫氏郎君的身份保住,她此时只寄望于明天桓歆恢复正常放她回去,或是卫钊发现异常能找来。但桓歆夜袭突然,又毫无征兆,卫姌担心卫钊并不知这事的底细。

  再退一步想,桓歆此人行事再古怪,扣着她这个卫家小郎君又能做什么?卫姌冥思苦想,把上一世关于桓歆的传闻全想了一遍,记得他好女色不好男风。

  只要别让他发现她女儿身,明日事情或有转机。

  卫姌辗转反侧,直到即将天明,才疲惫不堪地入睡。

  桓歆也未睡着,翻来覆去想的全是卫姌的模样,只觉得她哪哪都生的好,深得他心,让他一眼就喜欢的不行,可没想到的是,居然是个郎君。

  桓歆胸口发堵,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。若这是个女郎,不管她是哪家的,他必想方设法弄回家,藏于房内,但他是郎君。桓歆不好男风,此时唯剩下懊恼胸闷,彻夜难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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