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第十三幕 落花时节雨行处
大周王朝的都城阳城坐落在疆土之北。前唐时期，北方游牧部落强盛，兵强马壮却物资匮乏，时有南下掠夺边疆百姓之恶行。唐殷中业，武帝在边关重镇天水、昌泰、鸿府三镇之南，依傍泾水建造了阳城。并不顾朝臣反对，迁都于此，亲自镇守国门。到了晚唐时期，皇帝昏庸、任用宦臣亲信。惹得宗室不安、众臣离心，终酿成“二王分唐”之祸。
大周太祖皇帝乃前唐皇族，继位之初为稳定朝局，一切规矩照旧、沿袭前朝，首都依旧定在阳城。彼时草原上各部纷争，太祖高略，称帝前便与宇文部落交好，两方时有通婚，以兄弟相称。后草原各部为宇文氏统一，北方危机暂时解除。
再后来，周明帝一统北方草原，又平定南朝，天下终归一家。周恭帝继位后重新划分天下为九州二十六郡，便有臣子提出向南迁都的建议，却屡屡遭遇留中。问及此事，也只有好心的卫相才会摇头晃脑：“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，诸位同僚切记，共勉之。”
时至今日，再无人提出异议。阳京依旧作为皇都，在国土之北熠熠发光。
十月末时，北国已是深秋，草原上此时已经下起了雪。而此刻的阳京，也到了秋冬交替时节。不过数日时间，原本的秋高气爽便挥着小手绢依依惜别，气温瑟瑟然、不情不愿地下着台阶，伴随着偶尔挣扎的不合时宜的小回升，但到底是冷了起来。
更深露重倒是算不上，但在屋子里放几只小手炉备用还是有必要的。殷菱臻还记得自己小时候，还与母亲、弟弟住在一处的时候，并没有如今的优待。
那时候，不仅缺衣少食，身边侍候的人也是没有的。最初时母亲因了诞下一位弟弟，也曾得过一阵荣华。但帝王之宠爱不过朝夕，而弟弟也不过是阿爹众多子嗣中的一个。前有元太子机敏，后有今太子仁孝，她的弟弟，皇十九子殷奉倾是那样的不起眼。
那时候的日子真是难熬，可如今回忆起来，却还是觉得心中温暖。她的母亲杨嫔在被父皇宠幸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侍婢，姿色也不过平平，在这佳丽三千之所实在是没什么显眼。按照宫里的规矩，杨氏本来的命运应是到了二十便出宫去与家人团聚，然后嫁一个老实男人过完这辈子。却哪里能料到会因为一次很偶然的机遇被皇帝宠幸，又怀上了龙种。
十月怀胎，生下公主的杨氏被封为了采女。虽然只是生了个十六公主，但好歹也被皇帝宠爱了几年。然新人辈出的皇宫里，不起眼的杨氏很容易便被遗忘了。等到再次被想起时，杨氏早已香消玉殒，一双儿女也如孤儿一般在深宫中渡过了许多年。
殷菱臻缩了缩脖子，深秋的寒意顺着略微单薄的小衫钻了进去。应该把窗光上才是，在这深秋寒夜。应该睡下了才是，明日十三在府里设了宴，邀请嫁在京中的姐妹们小聚。她已经答应要去。然刚与驸马分别的公主此时还难以平复心情，睡意了然全无。
“公主，您不冷么？”彩荷捧着一只小手炉，将脖子缩在领子里，凑上前来将手炉递给了殷菱臻。谝嘴一般，彩荷笑眯眯说道：“殿下您知道么？贵妃娘娘今日差人送了几件漂亮的小袄，淑妃娘娘前日也送了几副耳坠子呢。”
殷菱臻抿着嘴，轻轻哼了一声：“你这小丫头，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？想去洗衣服了么？”
彩荷连连摆手，苦着脸道：“殿下，奴婢只是觉得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都重视您，为您高兴。”
确实是受到了不少重视。殷菱臻朝着窗外呵着气：“你觉得她们重视予？”从生辰之后，淑妃和贵妃确实是往自己宫里送了不少好东西。不过，除了重生后她故意讨好这两位之外，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她家驸马吧。一个小姨、一个姑姑，看来纪蒹在长辈们面前还是挺受欢迎呢！
“要不是重视您，哪里能隔三差五给殿下送好吃的好玩的呢？”彩荷傻傻笑道。
“你啊！”殷菱臻见着姑娘傻乎乎的样子，没来由也愉悦起来，“彩荷，你唤殊青过来，把这几日两宫娘娘送来的东西点一点。两位娘娘对予厚爱有佳，咱们也得好好答谢，不能失了礼数才是。”
回礼么，自然要带上那冤家一起才是。殷菱臻想着，觉得幸好彩荷这多嘴的小丫头，自己才能想到这么好的、再与驸马见面的机会。其实方才，她一说出让驸马回去的狠话时就后悔了。她依旧无法很好的适应两世为人的角色转换，对自己那无辜驸马总是忍不住强加要求。
淑妃的生辰是冬月初九。因了当今圣上不喜铺张，却又是个重亲情的人，所以后妃每有庆生辰者，都会请一些平日里极为重要的亲属在宫中小聚。这也是后妃们难得的，能与家人团聚的日子。
淑妃出自清河林氏，与张纪蒹的母亲一母同胞，系亲姐妹。只是张纪蒹幼时便被玉龙山的普惠道长带去修行，而淑妃也是很早便进了宫去，这对姨甥见面的次数并不多。清河林氏也是大家，淑妃幼时算是长姊抚养，对齐国公夫人的感情特别。是以在外甥与十六公主结亲之后也是十分欢喜，特别将两人加进了自己的宴请名单之中。
说是宴会，其实不过就是场小型聚会罢了，但架不住主人家人缘好。林淑妃在殷祁还是皇子时便以成为了皇子侧妃，在恭帝太安九年时便为殷祁诞下了一对双胞胎公主。此后虽然再无所出，但安昌、安平两位公主绝对是殷祁除了平翎以外最喜欢的女儿了。因为淑妃娘娘膝下没有皇子，林氏的教育方式将她养成了言行如一的淑女，自然也不会成为其他妃子的眼中钉。
淑妃娘娘生辰，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也抽空出席。自平翎公主婚后，殷祁已经很久未见过女儿女婿。上座的皇帝陛下扫了一眼席中的三对小夫妻。他的双胞胎小公主们今日也带着驸马回来了。
明帝以前，但凡尚公主者，皆任驸马都尉。但都是挂名的闲职。成了皇家女婿却郁郁不得志的青年不在少数。自明帝以后，渐渐放开了这一条，皇家也招揽到了更多的优秀子弟。安昌公主殷襄忆，行十二，夫家是鹿侯府二公子鹿泓，现任国子司业，从四品下。安平公主殷云仙，行十三，夫家是户部尚书卫沧秧，正三品。
此两人介是参加过科举取得过名次的，如今皆为朝中肱骨，为殷祁所喜。再看看他最喜欢的平翎公主，嫁给了一个药罐子驸马，而这个驸马虽然出身名门，却……
每每思及此处，皇帝陛下就觉得颜面无光。可是，谁叫他闺女喜欢呢？看看殷菱臻这盆胳膊肘往外拐的水，这大庭广众的，就知道往张家小子碗里夹菜。真是，成何体统！
皇帝陛下一蹙眉，顿时觉得失了胃口。但到底不忍抚了爱妃面子，只好将眼神偏去了别处。
可皇帝陛下又哪里知道呢？
就在方才，殷菱臻从自家驸马那里骗到了一个承诺。嗯，驸马已经答应她了，来年的元宵节，她会陪她去逛灯会。有一就有二，殷菱臻已经想好了，她还要与驸马相约去一次初阳盛会，弥补今生未能再次浪漫相遇的遗憾。
“约好了哟，驸马。”得偿所愿，笑靥如花的女子的眼眸像是插上了翅膀般。飞扬的神采深深吸引了她眼前这名同为女子、却又因为特别原因不得不扮作男子的人。
一时间，心跳声仿佛能冲破了那本就薄弱的胸膛。最是致命，是眼前的女子浑然未觉。张纪蒹眼睁睁看着她牵住了自己生出薄汗的手，然后轻笑出声：“驸马，与予亲近，竟会让你如此紧张么？”
张纪蒹微红了脸颊:“公主，那个，陛下似乎在看……”
看就看呗！殷菱臻毫无所谓，又连续夹了几筷子食物放进张纪蒹碗中：“阿爹那是看咱们亲不亲密呢，驸马，你这时候应该把心思全部集中在你的结发妻子，也就是我身上。”
殷菱臻浅浅一笑，脸上的梨涡悄然绽放：“难道予还没有阿爹好看么？”
张纪蒹连连摇头，端起桌上的酒便一饮而尽。而后自然是呛得连连咳了好几声。等她红着脸再抬起头时，就看见方才只是微微蹙眉的泰山大人恨铁不成钢得摇了摇头。
直到回家，张纪蒹还在回忆今天筵席上不一样的公主殿下。然后想起自己似乎“意乱情迷”的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。微微蹙眉，半夜不睡觉的驸马爷赶紧起身，披上外衣走到书桌前。取出小纸条，在上面写道：与公主约定，共赴元宵灯会。
前几天那人回了什么来着？让自己不要假戏真做。张纪蒹低低笑出声来：“假戏真做的，到底是谁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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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周太祖皇帝乃前唐皇族，继位之初为稳定朝局，一切规矩照旧、沿袭前朝，首都依旧定在阳城。彼时草原上各部纷争，太祖高略，称帝前便与宇文部落交好，两方时有通婚，以兄弟相称。后草原各部为宇文氏统一，北方危机暂时解除。
再后来，周明帝一统北方草原，又平定南朝，天下终归一家。周恭帝继位后重新划分天下为九州二十六郡，便有臣子提出向南迁都的建议，却屡屡遭遇留中。问及此事，也只有好心的卫相才会摇头晃脑：“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，诸位同僚切记，共勉之。”
时至今日，再无人提出异议。阳京依旧作为皇都，在国土之北熠熠发光。
十月末时，北国已是深秋，草原上此时已经下起了雪。而此刻的阳京，也到了秋冬交替时节。不过数日时间，原本的秋高气爽便挥着小手绢依依惜别，气温瑟瑟然、不情不愿地下着台阶，伴随着偶尔挣扎的不合时宜的小回升，但到底是冷了起来。
更深露重倒是算不上，但在屋子里放几只小手炉备用还是有必要的。殷菱臻还记得自己小时候，还与母亲、弟弟住在一处的时候，并没有如今的优待。
那时候，不仅缺衣少食，身边侍候的人也是没有的。最初时母亲因了诞下一位弟弟，也曾得过一阵荣华。但帝王之宠爱不过朝夕，而弟弟也不过是阿爹众多子嗣中的一个。前有元太子机敏，后有今太子仁孝，她的弟弟，皇十九子殷奉倾是那样的不起眼。
那时候的日子真是难熬，可如今回忆起来，却还是觉得心中温暖。她的母亲杨嫔在被父皇宠幸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侍婢，姿色也不过平平，在这佳丽三千之所实在是没什么显眼。按照宫里的规矩，杨氏本来的命运应是到了二十便出宫去与家人团聚，然后嫁一个老实男人过完这辈子。却哪里能料到会因为一次很偶然的机遇被皇帝宠幸，又怀上了龙种。
十月怀胎，生下公主的杨氏被封为了采女。虽然只是生了个十六公主，但好歹也被皇帝宠爱了几年。然新人辈出的皇宫里，不起眼的杨氏很容易便被遗忘了。等到再次被想起时，杨氏早已香消玉殒，一双儿女也如孤儿一般在深宫中渡过了许多年。
殷菱臻缩了缩脖子，深秋的寒意顺着略微单薄的小衫钻了进去。应该把窗光上才是，在这深秋寒夜。应该睡下了才是，明日十三在府里设了宴，邀请嫁在京中的姐妹们小聚。她已经答应要去。然刚与驸马分别的公主此时还难以平复心情，睡意了然全无。
“公主，您不冷么？”彩荷捧着一只小手炉，将脖子缩在领子里，凑上前来将手炉递给了殷菱臻。谝嘴一般，彩荷笑眯眯说道：“殿下您知道么？贵妃娘娘今日差人送了几件漂亮的小袄，淑妃娘娘前日也送了几副耳坠子呢。”
殷菱臻抿着嘴，轻轻哼了一声：“你这小丫头，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？想去洗衣服了么？”
彩荷连连摆手，苦着脸道：“殿下，奴婢只是觉得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都重视您，为您高兴。”
确实是受到了不少重视。殷菱臻朝着窗外呵着气：“你觉得她们重视予？”从生辰之后，淑妃和贵妃确实是往自己宫里送了不少好东西。不过，除了重生后她故意讨好这两位之外，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她家驸马吧。一个小姨、一个姑姑，看来纪蒹在长辈们面前还是挺受欢迎呢！
“要不是重视您，哪里能隔三差五给殿下送好吃的好玩的呢？”彩荷傻傻笑道。
“你啊！”殷菱臻见着姑娘傻乎乎的样子，没来由也愉悦起来，“彩荷，你唤殊青过来，把这几日两宫娘娘送来的东西点一点。两位娘娘对予厚爱有佳，咱们也得好好答谢，不能失了礼数才是。”
回礼么，自然要带上那冤家一起才是。殷菱臻想着，觉得幸好彩荷这多嘴的小丫头，自己才能想到这么好的、再与驸马见面的机会。其实方才，她一说出让驸马回去的狠话时就后悔了。她依旧无法很好的适应两世为人的角色转换，对自己那无辜驸马总是忍不住强加要求。
淑妃的生辰是冬月初九。因了当今圣上不喜铺张，却又是个重亲情的人，所以后妃每有庆生辰者，都会请一些平日里极为重要的亲属在宫中小聚。这也是后妃们难得的，能与家人团聚的日子。
淑妃出自清河林氏，与张纪蒹的母亲一母同胞，系亲姐妹。只是张纪蒹幼时便被玉龙山的普惠道长带去修行，而淑妃也是很早便进了宫去，这对姨甥见面的次数并不多。清河林氏也是大家，淑妃幼时算是长姊抚养，对齐国公夫人的感情特别。是以在外甥与十六公主结亲之后也是十分欢喜，特别将两人加进了自己的宴请名单之中。
说是宴会，其实不过就是场小型聚会罢了，但架不住主人家人缘好。林淑妃在殷祁还是皇子时便以成为了皇子侧妃，在恭帝太安九年时便为殷祁诞下了一对双胞胎公主。此后虽然再无所出，但安昌、安平两位公主绝对是殷祁除了平翎以外最喜欢的女儿了。因为淑妃娘娘膝下没有皇子，林氏的教育方式将她养成了言行如一的淑女，自然也不会成为其他妃子的眼中钉。
淑妃娘娘生辰，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也抽空出席。自平翎公主婚后，殷祁已经很久未见过女儿女婿。上座的皇帝陛下扫了一眼席中的三对小夫妻。他的双胞胎小公主们今日也带着驸马回来了。
明帝以前，但凡尚公主者，皆任驸马都尉。但都是挂名的闲职。成了皇家女婿却郁郁不得志的青年不在少数。自明帝以后，渐渐放开了这一条，皇家也招揽到了更多的优秀子弟。安昌公主殷襄忆，行十二，夫家是鹿侯府二公子鹿泓，现任国子司业，从四品下。安平公主殷云仙，行十三，夫家是户部尚书卫沧秧，正三品。
此两人介是参加过科举取得过名次的，如今皆为朝中肱骨，为殷祁所喜。再看看他最喜欢的平翎公主，嫁给了一个药罐子驸马，而这个驸马虽然出身名门，却……
每每思及此处，皇帝陛下就觉得颜面无光。可是，谁叫他闺女喜欢呢？看看殷菱臻这盆胳膊肘往外拐的水，这大庭广众的，就知道往张家小子碗里夹菜。真是，成何体统！
皇帝陛下一蹙眉，顿时觉得失了胃口。但到底不忍抚了爱妃面子，只好将眼神偏去了别处。
可皇帝陛下又哪里知道呢？
就在方才，殷菱臻从自家驸马那里骗到了一个承诺。嗯，驸马已经答应她了，来年的元宵节，她会陪她去逛灯会。有一就有二，殷菱臻已经想好了，她还要与驸马相约去一次初阳盛会，弥补今生未能再次浪漫相遇的遗憾。
“约好了哟，驸马。”得偿所愿，笑靥如花的女子的眼眸像是插上了翅膀般。飞扬的神采深深吸引了她眼前这名同为女子、却又因为特别原因不得不扮作男子的人。
一时间，心跳声仿佛能冲破了那本就薄弱的胸膛。最是致命，是眼前的女子浑然未觉。张纪蒹眼睁睁看着她牵住了自己生出薄汗的手，然后轻笑出声：“驸马，与予亲近，竟会让你如此紧张么？”
张纪蒹微红了脸颊:“公主，那个，陛下似乎在看……”
看就看呗！殷菱臻毫无所谓，又连续夹了几筷子食物放进张纪蒹碗中：“阿爹那是看咱们亲不亲密呢，驸马，你这时候应该把心思全部集中在你的结发妻子，也就是我身上。”
殷菱臻浅浅一笑，脸上的梨涡悄然绽放：“难道予还没有阿爹好看么？”
张纪蒹连连摇头，端起桌上的酒便一饮而尽。而后自然是呛得连连咳了好几声。等她红着脸再抬起头时，就看见方才只是微微蹙眉的泰山大人恨铁不成钢得摇了摇头。
直到回家，张纪蒹还在回忆今天筵席上不一样的公主殿下。然后想起自己似乎“意乱情迷”的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。微微蹙眉，半夜不睡觉的驸马爷赶紧起身，披上外衣走到书桌前。取出小纸条，在上面写道：与公主约定，共赴元宵灯会。
前几天那人回了什么来着？让自己不要假戏真做。张纪蒹低低笑出声来：“假戏真做的，到底是谁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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